肉身菩萨
我不懂为什么要屏蔽这个字 毫无美感
🔞:有血腥镜头 强制sex
纯属虚构
阿七(马嘉祺) 程程(丁程鑫)
“台南知名企业家王彪龙因涉嫌买卖du品目前已进行全网通缉。11日下午3点,有民众称曾在海会寺目睹王彪龙及其团伙祈香,随后前往基隆码头驾船离港......有关嫌疑人信息稍后公布在栏目下方,民众请拨打......注意自身安全......”
“立秋之后我省局部地区出现连续阵雨天气,本溪及抚顺今日最高气温21摄氏度,晴转多云......”
手抖,火舌擦亮,点烟前漫长的半分钟。
——崔百万摸下柜台上的大前门,闷头打火,女人正盯着电视机发呆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咚......”五岁的虎虎在修理厂院内玩弹球,旁边摞着两只轮胎,正对山路,上面安静地坐着一个人。
弹球滚到山路上,拦下一辆宾士加长,银角凌烁,che盖可反光,虎虎慢慢站了起来,一个男人下che,窄领半温莎结,眼尾好凌厉,低头一瞥,脚尖轻轻踢开毡毛球。
啧。
男人走过,匆匆扫了一眼。
他不是没注意到那个坐在轮胎垛上的人,甫一驶近,che内的老男人们已将人分食个干净——那人穿的白衣像件袍子,松松荡荡堆在膝盖,腰线若隐若现,下面赤脚,踩进沙里,愚顽地翘起一只脚趾,像不谙事。
“阿七。”老板唤他,拉下che窗,眼神示意。
“是。”阿七是老板为他取的名字。
马嘉祺按紧腰间左轮手枪走进修理厂,只有他们夫妻二人,“能换胎么。”
“能,能。”崔百万按灭烟头,走向宾士,“先把che开进来吧。”
王彪龙等人已经下che,司机阿宽仔开che入库,支上千斤顶。王彪龙对那个轮胎上坐着的人很感兴趣,旁人围站,他走近,有东西从人手里掉下来,他弯腰去捡,低头只见两颗白嫩脚趾瑟缩,试图悄悄藏进沙土中,羞不敢见他。老男人摸熟处男心理,伪善得彬彬有礼,笑道:“叫什么名字?”
一枚穿珠玉佩还回来——是丁程鑫刚刚掉的那只,他在王彪龙掌心掏一把,乖巧道:“程程。”
痴痴呆呆,是个傻的。
王彪龙循循:“怎么一个人,妈咪呢?”
丁程鑫困惑。
王彪龙直起身,冷漠道:“阿七,去问问。”
崔百万见马嘉祺回屋很惶恐,马嘉祺冷眼盯他:“外头那个是你什么人?”
“他是,他是,这附近的傻子。”崔百万磕磕绊绊,取下耳上别的烟,仓促地吸,低头慌张呛了两口,“没妈的,家里没人了。”
“嗯。”马嘉祺点头,在柜台上放了一摞钞子,食指点了点,“知道什么意思吧。”
“你们——”崔百万咽口唾沫,不敢问剩下几个字。
马嘉祺似乎这种事做多了,现在有些不耐烦,不过还是极冷淡地:“人我们要了。这钱,要不要看你。”
女人在帘子后嗫嚅:“百万......”似乎有难言之隐。
人他们是要定了,钱不过是个表示,打点打点只为说得过去。马嘉祺不等他们磨蹭,已不顾崔百万接不接,径直走了。
王彪龙还在逗丁程鑫,马嘉祺叫他:“老板。”那意思事成了。
王彪龙一拍大腿,大笑着站起来:“好。”他问丁程鑫:“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找妈咪?”丁程鑫恍了会,慢慢摇头,王彪龙脸耷下来,失了耐心,勾勾手,先一步钻回che里。几人得了指示夹起丁程鑫塞进后面轿che中,那大白袍舞动,丁程鑫脚掌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沙地的玻璃片里,挣扎着开了血花。虎虎吓坏了,只站在一旁一味地哭,崔百万揪紧钞票——好一出强买强卖,夫妻俩在屋内只有看的份,像被定了身。
che继续向山上开,树影飞过,丁程鑫扒着che窗,“虎,虎虎!”王彪龙把马嘉祺留到后面che里和丁程鑫同坐,就是为了拿住他。马嘉祺把他双手捆住,丁程鑫恨恨地看着他。马嘉祺不看他,王彪龙带回来的人,他向来不多看一眼,打了个结把丁程鑫晾到一边。过了会,那边安息下来,马嘉祺偏头:丁程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,蜷缩着,嘴角抿了几粒沙,有血丝,大概是刚刚蹬飞的沙尘。他再低头看,丁程鑫脚底仍在流血,不知痛一样。
“有纱布么。”
“在后che厢。”前座人答。
他只能算了。
他们没停che,che子一路开到山顶温泉酒店花溪沐,王彪龙包了这里一个月生意,戏水时可等阿财到来。阿财原名吴发财,同为公司董事,元老之一,几个月前就藏身东北,三星期前曾与王彪龙密定在这里的酒店见面。
酒店倚着树林,门脸短,纵深型,che停,叶子动,青蛙惊惶跃过水洼,阿宽仔抬头,天空阴冷,墨绿色迷宫隐隐张开嘴角,一场惊天阴谋已布下,门口的秋千稳稳地,上面落了几片假寐的叶子。
马嘉祺抱起丁程鑫下che,跟着王彪龙进去,丁程鑫脚上包着他的西装外套,眼珠悄悄打量,半张脸埋进马嘉祺怀里。
底下人在搬行李,马嘉祺把丁程鑫放到大堂沙发上,王彪龙把他叫走。
“一会去阿青那里取。”王彪龙指的是药,每一只他养的“金丝雀”腿上都需要系线才能防止逃跑。
马嘉祺皱眉道:“可是老板,他是个傻子。”
王彪龙哼一声,不屑他的言外之意,“傻子就不用防了么?”
马嘉祺喉咙动动,没有说话。
丁程鑫在沙发上玩,呆呆地望着他们,马嘉祺抱起他去卧房。他们穿过日式隔断屏风围成的狭长走廊,一片幽静,丁程鑫四处张望,渐渐不安,扭动着要下来,马嘉祺铐紧勒绳,把他扛到肩上,他脚上包着的西服外套被踢甩到地上,木质地板渗出一粒粒红,人影跨过,看起来颇像屏风上的绣鸟咳出的血点。
丁程鑫被按在床上,马嘉祺给他的脚包扎,他逐渐平复下来,愣愣看着马嘉祺的头顶,知道这人不是害他。这时窗外有几声鸟儿叽啾,丁程鑫向外看,“鸟。”
马嘉祺说:“嗯,有鸟在飞。”
丁程鑫不知想起什么,吃吃笑了。
阿青来了,手里捏了一包东西,丁程鑫见到生人,以为都来害他,慌慌张张躲到马嘉祺身后,把头缩进被子里。
阿青瞟了他一眼,对马嘉祺点头:“马哥。”马嘉祺点头,阿青把药fen放到桌子上就走了。
马嘉祺起身准备给他用药,丁程鑫的腿死死勾住他。丁程鑫两只手被捆在一起,急得拼命想解开,眼神祈求他别走。
马嘉祺被他勾得乱晃,背对人僵直,插在兜里那只攥着安眠药瓶的手青筋暴起。小兽出生时睁眼看见的第一个都叫母亲,丁程鑫掉进狼窝竟错把他当亲信,他突然不忍心。
他拨去丁程鑫的手,丁程鑫反抓他手掌捂在自己心口,手和心都是热的,马嘉祺心中一抖。
他喂丁程鑫喝下水,丁程鑫一手牵着他,一手端着杯子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“安眠药,喝了好好睡一觉。”
“不喝不可以睡吗?”
马嘉祺叹气:“不喝不可以睡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丁程鑫一股脑喝完,“那你会陪我睡吗?”
“你自己睡。”马嘉祺收走水杯,帮他掖好被角。丁程鑫一直盯着他看,马嘉祺问:“怎么了?”
丁程鑫扭了一下手腕,扭捏道:“不舒服。”
马嘉祺没看他,不理他的小心思,蹲下收拾药箱:“绳子我不能解开。”
“那我睡不着。”适才得了一点照顾,便不知天高地厚。
马嘉祺抬头看他,眼神太冷了,丁程鑫吓得一噤,然后就不敢看他了,翻过身去装睡。马嘉祺想想,坐到床边问他:“那我给你讲故事,你能睡么?”
丁程鑫蒙在被子里嗡嗡地:“什么故事?”
看他心智不过三四岁,马嘉祺向酒店前台要了一本童话集,给他念《海的女儿》:
“在海的远处,水是那么的蓝,像最美丽的矢che菊花瓣,同时又是那么的清,像最明亮的玻璃......”
丁程鑫的呼吸渐渐均匀,他睡着了,马嘉祺看了他半晌,合上书集。阿青送来的药包还在桌上,马嘉祺将药粉兑水吸入针筒,慢慢掏出丁程鑫手臂——白皙的皮肤上现在还没一点瑕疵。丁程鑫朝他拱了拱,痴人在梦中仍然赖着他,他手一停,针管迟迟扎不下去了。
贩毒的一般不沾毒,王彪龙也是这个原则,他不吸,但他对那些金丝雀们却极狠辣,长则一两年,短则三个月,玩败了的年轻肉体熏黑溃烂匍匐在地,最后由马嘉祺带人装进麻袋丢去江边焚烧。
如果不出意外,在他们离开这里之前,这个月麻袋里会装的人是这个傻仔吧......
他从回忆中抽身,看了看丁程鑫沉睡的脸,窗外阳光明媚,睡着的人睫毛微微打颤,鸟儿在叽叽喳喳,一切都很美好,除了......金丝雀再也不会飞......他心里忽然静得出奇,心中隐隐一动,一根针管垂落下来,针尖顺出透明液体,一滴滴淌进地毯里,再也不见踪影。
按摩房。
王彪龙趴在按摩床上休眠,闭着眼问:“他怎么样了?”
“他”指的是那个新来的乖仔程程,关起来要被喂熟了才能用,头几天王彪龙总有这个耐心陪小东西玩玩。
马嘉祺说:“他很听话。”
“嗯。”王彪龙满意,“傻的就是这点好,处理起来方便。”他抬眼看看马嘉祺,“这几天辛苦你了,叫你去陪他。”说罢笑笑,极为体谅他似的,陪傻子嘛:“怪无聊。”
马嘉祺说:“为老板做事,应该的。”
“诶,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还叫什么老板?”他故作亲昵捏捏马嘉祺的手:“阿七啊......”
马嘉祺没有缩手,语气冷冰冰:“是,老板。”
王彪龙听他仍唤自己老板,极其扫兴,把他甩开:“干爹把你养大就是为了气我的?!”
“阿七不敢。”
“我看你敢!”王彪龙瞪他一眼,死小子硬得很,他摆摆手,“算了,你出去吧。”马嘉祺正要走,王彪龙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:“你给我盯紧他,别放松警惕,真傻假傻还不知道呢......”
马嘉祺一顿:“您要试他?”
“不急。”王彪龙长吐一口气又闭上眼:“观察观察再说。”
冒着牡丹花下死的风险,王彪龙也要做那风流鬼,马嘉祺并不意外。可他想起那天自己收手了,如果丁程鑫是个假癫......这就全然不同了。他唤阿青再准备一支药来,阿青说可是马哥,他前天不是刚打完么?马嘉祺不多言:拿来。阿青想,也许老板对这个程程上心了,从前王彪龙真看上谁药量总是格外大,死相惨烈......而且马哥的话,帮里只有老板压得住......
马嘉祺抱着丁程鑫去外面的秋千上玩,单座,che胎作底座,丁程鑫坐在里面,他在后面推。他问:“你为什么跟妈咪走散了?”
丁程鑫晃着脚:“妈咪去划船,我等她,她没回来。”
马嘉祺可是有点奇怪了,一个傻子养到二十多岁再丢弃?他问:“妈咪是你的亲妈咪么?”
“妈咪是后来的妈咪。”
“那之前的呢?”
“之前的妈咪......”丁程鑫想想说:“也走了,不等我。”他回头直勾勾看着马嘉祺:“妈咪在海里,你说过带我去找妈咪,你带我去海里,什么时候去?”
马嘉祺蒙混他:“等我把《海的女儿》讲完就陪你去。”
“海的女儿也去海里找妈咪吗?”
“她去找王子。”
“王子......”丁程鑫呢喃。
“王子是她爱的人。”马嘉祺发现自己罕见地有 耐心,也许因为平时环境复杂,不怎么说话,这时心里渐渐落下堤防,说话也温柔了。
“她为什么爱王子?”
“爱哪能说得清。”
“像我爱妈咪那样吗?”
“那是不同的爱。”
“你也有爱的王子吗?”
马嘉祺笑了,“王子应该爱公主。”他揉揉丁程鑫的头发:“你也应该爱公主。”
脚不能沾地,手又被捆着,丁程鑫总是很苦恼,白天他要洗澡,马嘉祺拿了浴巾去找他,看见阿宽仔从他房里出来,马嘉祺拉住阿宽仔,拧起眉毛问:“你去他房间干什么?”
“我,我,阿青叫我来送药。”阿宽仔抿紧嘴唇。
马嘉祺渐渐松开抓住他的手,狐疑地向屋内看了一眼:阿青怎么叫别人来送药?
丁程鑫缩在被子里看他,他背对丁程鑫,挡住了桌子,把药包悄悄揣进兜里,丁程鑫说:“刚才有人来。”
“嗯。”
“他送药,他说是给我吃的。”
马嘉祺额头青筋乱跳:这个阿宽仔,怎么什么都说!
他对丁程鑫说:“他乱讲的,那个是安眠药,我们那天吃过的,吃了就可以好好睡觉。”
丁程鑫瞪他一眼,把脑袋蒙进被子里,裹成一个球负气转过去了。
马嘉祺拍拍他:“怎么了?”
“你骗我。”
马嘉祺笑了:“我怎么骗你了?”
“吃了就可以睡觉的药是片片的,那个大包里的药不是片片的,是粉粉,我都看见了,你那天给我吃的是片片,没吃粉粉......”
马嘉祺赶紧捂住他的嘴,小声警告他:“你不许跟别人说这事,听见没有?”
丁程鑫眨眨眼,马嘉祺把手松开,丁程鑫脱口问道:“那为什么那个是片片,不是粉粉?”
“你还说!”马嘉祺按住他的嘴:“再敢说一次我打你。”丁程鑫还是望着他笑,马嘉祺装凶说:“再说我就不给你讲故事。”这个终于威胁到他,丁程鑫一下子嘴角塌下来。
马嘉祺憋笑:“去洗澡吧。”
“你转过去。”丁程鑫努嘴。
“嗯?为什么?”
“我没穿衣服......”声音细弱蚊蝇。
马嘉祺觉得好笑,“妈咪告诉过你没穿衣服不能见人?”
“哼。”丁程鑫跳下床咚咚咚咚跑进浴室,没跑几步伤口裂开叫了一声,马嘉祺跟过去将人带被一起抱走,叹口气道:“妈咪怎么没告诉你受伤了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丁程鑫坐在马桶上。
“用不用我给你洗?”
“不用。”丁程鑫晃晃手腕:“解开。”
“不行。”马嘉祺摇头。
丁程鑫太委屈了,垂头丧气地偷瞄他。马嘉祺取下花洒:“抬腿。”丁程鑫把腿抬到好高,马嘉祺一边冲洗一边说:“下次洗澡应该把你的脚包起来,这样很容易沾水,伤口不愈合,再烂几次化脓了不好处理......你偷笑什么?”
“不愈合就不愈合呗。”丁程鑫闭着眼睛,极享受被人按摩头皮的酥麻感,笑滋滋的。
马嘉祺了然,微微笑了一下:“不愈合你就可以一直不用走路是吧。”
“嘿嘿......”丁程鑫哼唧:“你抱着我,舒服。”
马嘉祺愣了一下,“你的脚总有一天会好,那时......”
丁程鑫揉揉流进眼睛里的泡沫,疑惑地看他。
“那时我不能再抱你了。”
“你要去哪?”
“我哪都不去,就在这,你还是每天都能见到我,但是我不能陪你了,你明白吗?”马嘉祺看着他语重心长:“那时你就会成为真正的金丝雀,你有你的主人了。”丁程鑫还是懵懵懂懂,马嘉祺叹气:“算了,你能知道什么。”
洗完澡马嘉祺把人擦干,丁程鑫躺在床乖乖巧巧,“今天还吃可以睡觉的片片吗?”
“不吃了,以后永远都不吃了。”
“不吃也可以睡觉?”
“不吃也可以睡觉。”
丁程鑫把手安放在肚子上,闭上眼睛:“那我现在就睡。”他发现马嘉祺不说话,过了会抬起一只眼皮——原来马嘉祺一直在看他,他说:“给我讲故事。”
“好。”
“王子和海。”
“是《海的女儿》。”马嘉祺笑。
“嗯。”
阿宽仔最近和马嘉祺走得很近,原因是这样:后来有一次阿宽仔替阿青来送药,在门外被马嘉祺拦下了,马嘉祺朝他勾勾手说:“这药以后你就别往屋里送了,给我就行。”阿宽仔忙不迭应他,悄悄向屋里看去几眼。马嘉祺觉得挺有意思的,阿宽仔这人虎头虎脑,做事向来糊涂,没见动过什么好奇心。他问:“你还有事?。”
他叼着烟点火,阿宽仔这时很有眼色,递过来打火机,他瞄着人笑了一声,阿宽仔说:“他......那个傻仔,打了药以后......怎么样了......”
马嘉祺眯起眼打量他:“你关心他?”
阿宽仔搓搓手,窘迫道:“我就是觉得他很可怜......”
马嘉祺冷笑一声,低头弹弹烟灰,没再看他。
阿宽仔问:“他还能活多久?”
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。”
“那他什么时候......”阿宽仔涨红了脸,难以启齿:“跟老板......?”
马嘉祺转过来,仔仔细细,像要盯穿他:“阿宽,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这么鸡婆。”
阿宽仔羞赧低着头,不知再说什么,马嘉祺把脸扭开,神色恢复淡然:“老板早晚会要了他,你如果真心疼他,不如带着他离开这里。”
阿宽仔抬头,不可置信。
马嘉祺说:“吴发财来了以后,他们的人会封山,到时候你们俩走不了。你要是有计划,提早准备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?”
“你不跟我们走吗?程......他好像很依赖你。”
马嘉祺轻笑,低头沉默,“干爹他......离不开我。”
阿宽仔还想说什么,丁程鑫突然在房内犹犹豫豫问:“七仔?七仔!”
他叫马嘉祺七仔,小孩子似的亲昵,他说妈咪以前就唤他崽崽,马嘉祺说那不是一个仔字,改天我写给你看。
阿宽仔听见丁程鑫唤马嘉祺,识相要走,马嘉祺眼神示意他进去。窗台上恰有几株多肉,马嘉祺挑了盆顺眼的递给他,问:“哄过孩子么?”
“啊......哄过,哄过。”
阿宽仔跟在马嘉祺身后进去,丁程鑫坐在床上,“七仔,今天我们还去坐秋千吗?”他看见阿宽仔从马嘉祺肩后冒头,惊恐向后挪。
马嘉祺侧身让阿宽仔上前,他对丁程鑫说:“我们今天不坐秋千,今天认识新朋友。”
阿宽仔把多肉捧到丁程鑫面前,笨拙地讨好:“你好,我叫阿宽,你上周见过我的,见过两次......这个,这是给你的礼物。”
丁程鑫看看马嘉祺,马嘉祺默许,丁程鑫缓缓伸手接过多肉,阿宽仔说:“这盆叫观音莲,保佑人吉祥如意的,还有不屈不挠的寓意......一个人只要能屈能伸,好运都会降临到他头上......”
那是马嘉祺第一次发觉也许阿宽仔不是那么蠢,他呵责:“阿宽。”
阿宽仔闭了嘴。
丁程鑫在马嘉祺的眼神认同下对阿宽仔礼貌回谢,怯怯地:“我叫程程。”说话时还拉着马嘉祺的衣角,真正已将自己全权托付了。而后便是阿宽仔取代马嘉祺陪玩任务,讲些干巴笑话,颇费口舌。
丁程鑫依然怕他,牵着马嘉祺的手闷闷不乐听着,去玩他的手指,偶尔脑中有奇思妙想,在马嘉祺耳边嘀嘀咕咕,阿宽仔就显得很多余。这种时候马嘉祺难得显露“人性”,不疾不徐扮演傻瓜配角,回问一些诸如:嗯,是这样吗?或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对丁程鑫傻话表示肯定,像平常朋友那样。
直到他深夜回味才惊觉大祸,这比他瞒着王彪龙没对丁程鑫下药还要严重——我该如何戒断这世上最纯洁的依恋?
毒瘾是瘾,情瘾也是瘾,他弄巧成拙,已种下祸根。
像给孩子断奶一样,他采取最残忍有效的方式——某天突然不再见丁程鑫。现在有阿宽仔取代他的位置,很好,他想,这个人总比他值得依靠。
他在远处看他们,阿宽仔陪丁程鑫玩跷跷板,已经日益摸熟套路,懂得如何在跷跷板上逗弄一个孩子,屁股坐到最后面,把人抬上天,有时突然降对方下来,吓一跳,咯吱咯吱笑。他想,傻仔总是最无情,快乐易得,人生只有两件事,见或遗忘。
干爹这时体谅他,站在他背后语重心长:“要不要去玩?”他回头,一条花纹泳裤,骚包得很,有女人和年轻男孩在另一道大门等他,他摇头说:“不去了。”王彪龙拍拍他的肩,眼神已将他看透,他做了对的事,该得到无声的赞许。
没几日王彪龙和他同坐沙发,有别的男孩傍身,远没傻仔矜存,爱在人腰上勾手,手指哒哒哒,暧昧猜透不费一点心思。他不识相,枉费了王彪龙一番好意。
那时丁程鑫从长廊出来,坐着备的轮椅,并没阿宽仔在身边,一个人摸摸索索,还撞翻花瓶,吓自己一跳,马嘉祺眼睛一下黏住他,王彪龙闭目养神:“阿七啊。”
“是。”
“让他过来。”
丁程鑫咬着嘴唇,隔了很远,马嘉祺看他口型是在念“七仔”,心中隐隐做痛,他走向他的傻仔,丁程鑫手舞足蹈:“七仔七仔!”
并不知道前方什么在等着他。
马嘉祺推他到王彪龙面前,王彪龙说:“阿青,拿药来。”
干爹准备在所有人面前试丁程鑫,同一时刻,马嘉祺也想到干爹发现了丁程鑫没有染上毒瘾,这是在试他,他惊出一身冷汗,他们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了。
他站在丁程鑫面前,死到临头了他突然决定放过自己,他已一无所有,还怕什么不能好好爱呢。最糟糕的结果不过如此。丁程鑫嘟哝:“七仔,你好多天没来给我讲故事......”他无限温柔:“我们一会回去就讲,好不好?”
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。但是你要听话。”
他从阿青那里取来针筒,对丁程鑫说:“嘘。”丁程鑫呆呆地低头注视着他,他握住丁程鑫的手腕,背后看起来像是推进的姿势,王彪龙说:“很好。”十分满意。他把抽空的针筒扔到地上,推着丁程鑫头也不回走了。
回到卧室,丁程鑫抱住他的手臂:“七仔很疼。”拼命吹那针眼。
“傻仔。”他揉揉人脑袋:“要不要听故事?”
丁程鑫垂着眸子,“我不听,我要七仔不痛。”
“七仔有你就不痛。”
丁程鑫红了脸,许久没说出话来,低头摆弄手里一直攥着的观音莲,阿宽仔送给他之后他每天抱在手里,见光久了已经有些活不成了。
马嘉祺看着那盆观音莲问道:“你喜欢阿宽吗?”
“喜欢。”
“那以后阿宽给你讲故事好不好?”看丁程鑫闷闷不乐,他又说:“阿宽也会讲海的女儿,他还会别的故事,你想不想听?”
“我......”
“阿宽还会载你去海边兜风,你不是想去海边找妈咪吗,阿宽载你,你想不想去?”
“我......”
“嗯?”
丁程鑫眼底红了,马嘉祺说:“好了,好了,那我们不说这个。”
“嗯。”丁程鑫点头。
“上次说教你写字你还记不记得?”
“嗯,记得。”
马嘉祺握着他的手,“这个仔是七仔的仔,这个崽是妈咪的崽崽,七仔只有一个人,所以左边是单人旁。”
“七仔不是一个人。”丁程鑫突然抬头:“七仔还有我,我也有七仔。”说着他在“仔”字的右侧又加了一个单人旁,马嘉祺低头看那个四不像,平生第一次觉到温度。
好丑,他笑了。
“那么这个崽是一座山。”
“一座山。”丁程鑫附和。
“对,很多很多山,山下种了很多很多田,田里坐着一个人,就是一颗心。”
“一颗心。”丁程鑫说:“可是山下是海。”
“对,这里的山下是海,但是别的地方山下也许没有海。”他说:“怎么了,又想去看海了?”
和丁程鑫待久了他开始变得白目,甚至私自带丁程鑫出了温泉酒店,他知道王彪龙即使发现也不会咎怪他,因为他用当面注射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“清白”,这愤怒在王彪龙那里是很合理的。至于到底是叛逆还是恼羞成怒谁又知道呢。
丁程鑫抱着观音莲兴冲冲坐上che,开往山下,che在半山腰停下,他们走向一处建在悬崖边上的观日台,很远的那边,太阳下是一座大桥,落日余晖,像盖了一层琉璃纱,丁程鑫指着那里喊道:“海!”
“那是衍水大桥。”他说:“下面是衍水河,也叫太子河。”
“太子河......”
马嘉祺取来毯子给他盖上,“我们等日出好不好?”
他未免太自私,他想留下些美好的回忆,但他活不久,傻仔也不该记他一辈子,所以你看,感情多么任性,总是自行了断。
他靠在他肩上,一首坦坦荡荡的歌哼得委婉:不管未来会怎么样,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,至少想念的人是你。
他吻上他的额头,此生最郑重纯洁一吻。献给长夜,献给你。
日出后时间进入倒计时。他们在回去路上与崔百万一家打了照面,彼此眼神铿锵,崔百万敢怒不敢言,他想,这迟早是个祸患。
回去以后着手准备阿宽仔逃跑计划,他已查好路线,只差一台私用che,不过这对阿宽仔来说不是难事。
日子选在一个凉爽的下午,王彪龙酣醉,他把丁程鑫抱上che,当时不知玻璃片为何扎得那么深,害他动过带人下山去打破伤风针的念头,不过现在几乎愈合,只是走路仍然痛。
他对丁程鑫说:“你和阿宽先走,我一会去找你。”丁程鑫点头,在他掌心画出一个“仔”字,要他守信。他鼻酸。
他知道这是最后一眼,他死前必然浮现这张脸,与许多灰黑色画面泡在一起,在记忆的冷水中泡发。他想将傻仔模样烙印深刻,因此狠狠看下去,然而他实在不敢在心上用力描绘傻仔轮廓,怕日子难过。
阿宽仔带走傻仔,他此时两手空空,那很好,一个人并不需要怕。
王彪龙酒醒后找他,说吴发财来电,山下有戴帽仔,要当心你手里人。他说我去查。王彪龙止住他:二五仔一动不会再动,现在搜也是无用,先叫吴发财不要上山,戴帽仔要连窝端,不会现在动手。他说:新来的最短也有两年,是埋了这么久的?王彪龙问:谁?他沉吟片刻:阿宽仔。
阿宽仔早已离去,王彪龙得知事情经过冷笑道:我让你换那傻仔一命,却没叫你放跑二五仔!
原来王彪龙早知他那天把药打到自己手臂上,王彪龙说:阿七,你的事瞒不过我。你喜欢那傻仔,我看得出来。我做事一向公平,你想他活,你就得死,生死要抵,可别让我多赔你一条!
他说:阿七一人命抵不了两条,欠您那条一定还,阿七一定保护您下山。
他将崔百万一家的事告诉王彪龙,王彪龙让他做掉。当夜,他开che下山,修理厂内一片寂静,傻仔那天坐过的che胎还摞在原地,他走进屋内,踢到一颗球,是那小孩玩的毛毡球,他捡起来拍了两下,球声弹醒一家人,崔百万呵斥:半夜不要玩球,上床睡觉!一根枪柄抵上男人额头,他说:悄悄起来。恐惧遍布四肢百骸,崔百万举起双手胆战心惊下了床,他装了消音器,第一声是崔百万死前的战栗,第二声是虎虎大哭,女人求他放过孩子,他问孩子你多大了,虎虎口齿清晰,于是他冲女人摇头:不能留。第三声是女人戛然而止的哭泣,头倒在男孩胸口,流下哀怨眼泪。
他离开时,毛毡球从床前滚过,月色如洗,汽che尾气消失在夜林中。
在修理厂正对的那块大石后,丁程鑫和阿宽仔目睹了这一切。
他回到酒店后,阿宽仔已被缚住跪在客厅,丁程鑫垂着头坐在旁边的轮椅上,听见他回来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,并不惊喜。
王彪龙让人抬起阿宽仔下巴,念出自己真名与警号。王彪龙颇为好笑地问道:你怎么还敢回来?
马嘉祺这时终于确定自己曾经对阿宽仔的怀疑,但阿宽仔不该拿傻仔做抵押,傻仔这下彻底出不去了。王彪龙把阿宽仔留给他处理,他向阿宽仔胸口打了一枪,并不致死,仰面躺倒在地,他问阿宽仔:你为什么回来?
阿宽仔说:我不知道自己暴露了。
“你该把他送走再回来的。”
“我很抱歉。”阿宽仔闭上眼睛。
他叫人点火,十秒内,目睹阿宽仔不断缩小,由肉体变为蜷曲焦尸,嘶哑声突然断气,他沉默着,就是在那时他发现傻仔对他眼神中有了恨。
二五仔终除,吴发财放心,与王彪龙商量接下来的逃亡计划。吴发财不能上山,只要戴帽仔们得不到吴发财离开的消息必定死守,等吴发财走后再来调虎离山,也许王彪龙还出得去。
王彪龙安排马嘉祺去接应吴发财,马嘉祺对王彪龙说:“干爹,希望您能答应我不动他。”
“那个傻仔是吧。”王彪龙点点头。
当夜,他走近丁程鑫床边,他已无法在对方清醒时吻他,借着月光,他看清那张漂亮的脸,多好,还能碰到他,他想。
他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,就那样贴着唇瓣,只是停留,好像所有爱已经归位一样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轻声说。
月光在熟睡的人面颊上波转,他离去的脚步坚定,丁程鑫慢慢睁开眼,被子下的掌心压了一把袖珍左轮手枪。
隐瞒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,看技巧,当然也看对方是否甘愿。王彪龙难得亲自来给丁程鑫送水果,一只梨送到嘴边,揽住他的腰轻轻巧巧,提了提,丁程鑫慢慢咀嚼,不为所动。王彪龙低头发现他已能行走,然而昨晚还需坐轮椅,问:脚好了?他答:好了。
什么时候好的?
丁程鑫捏着观音莲盆壁,维持呆傻模样。
王彪龙拖着他摔到榻榻米上:好个傻仔,你拿阿七作掩护,当我王彪龙是什么人?我今天就要干你,他能拿我怎样!
他掐住丁程鑫的脖子,一条濒死的鱼被按在板上剥皮,这一刻来得太迟了,王彪龙恨恨地想。
阳光刺痛,穿廊响起幽绵的回声,丁程鑫要爬起来,王彪龙抓住他匍匐的脚踝拖去汤池,蜿蜒曲道上的鹅卵石在他身上滚过无数个来回,血肉已和阳光一样冷,他额头布满冷汗,一脚被踹进汤池,池里的男男女女嬉笑,王彪龙站在池边,胜利者模样:想要阿七来救你,阿七还不是一样被我干。
人类观享饕餮吞食盛宴,浪费是美德,丁程鑫早已将死相幻想过无数遍,透过白花花的大腿肉,他看见蔚蓝天空,今天天气刚好,他想。
池水蒸腾,可怜人仍然紧抱那盆观音莲,王彪龙说道:好一个有情有义!
众人都知道他与阿宽仔亲近,对此颇敏感,这时嬉笑声稀稀落落,阿宽仔死相仍历历在目,仿佛不该再笑出来。玩乐突然没了意义。
王彪龙拖走一身淋漓的他,回到卧房,他哆哆嗦嗦,王彪龙递给他一杯热水,说道:阿七爱惨了你,你知不知道?
丁程鑫低头盯着地板上不断砸出的水痕,吸了吸鼻子。
王彪龙说: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乖,今天我一定做绝。
他把人推上床,白袍掀起,肉体勾缠。狂风暴雨中,一盆观音莲从后脑砸下,原来丁程鑫早备好杀招。
王彪龙的血顺着太阳穴淌到丁程鑫脸上,陶瓷碎片跌落,丁程鑫紧握,插进王彪龙肋下,血喷在白袍上,生命最后一朵花。
王彪龙没有来得及碰到枪。
重庆市第三军医大学02级毕业生丁程鑫宣誓:服从党的领导,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,服从命令,忠于职守,严守纪律,保守秘密,英勇顽强,不怕牺牲,苦练杀敌本领,时刻准备战斗,绝不叛离军队,誓死保卫祖国。
敬礼。
第二年五月,丁程鑫高中同期生刘宽因持枪抢劫被判三年有期徒刑,出狱后经狱友阿青引荐投身王彪龙手下做事,08年卒,活焚于本溪温泉度假区山顶,享年27岁,再未见重庆青山。
丁程鑫回到刘宽死时的客厅,一抔尘土早已飞散,他想起刘宽说:一个人只要能屈能伸,好运都会降临到他头上......
这夜吴发财该被活捉,马嘉祺大概也在,丁程鑫坐在汤池边,突然觉得很累。那晚刘宽载他下山,温泉酒店火影越来越小,夜色浓重,刘宽说:不如你走吧。他揉着眉毛,无可奈何笑笑:做鸡或是做毒虫,我来时已有心理准备。刘宽说:我总能想起以前我们高中时一起打球的事,这次做完,我们再去打一场好不好?他微笑点头:好。
回酒店路上,他耳边仍回响虎虎死前的嚎哭。刘宽沉默开che,许久后安慰他说:他们会被评为革命烈士的。丁程鑫无言,静静看着酒店愈来愈亮的灯火,他知道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总是寂静的。
门口的秋千形单影只,他想起一道寂寞的身影,刘宽说:下山前,他对我说,要带你去看海。
嗯,他还说什么了?
他还说,一定要去。
想着,他开始头晕,趴在池边干呕,水光粼粼,他差点掉进破碎月亮里去。坠入时刻,背后响起熟悉脚步,一道身影居高临下看着他。
在残忍的僵局中,他因药效渐渐失去意识,闭上双眼,王彪龙那时在热水里留了一手,只是没来得及利用。
马嘉祺蹲下,凝视着他:“你什么都不怕,可我怕极了。”
他和吴发财在路上被围捕,侥幸逃出生天,吴发财蹲在树下,狼狈啐一口:干他娘嘞,二五仔还在。
二五仔还在,所以他们的逃跑计划被泄露了,到底是谁?他说:我要回去。吴发财说:你头脑坏掉啦,现在回去死路一条。我给你讲,各人有各命,你和你干爹的缘分到此为止啦!
他一定要回去,干爹和傻仔都在,他要带傻仔走,远走高飞,多么浪漫的名词,一生只有一次,即使死了也值了。
莫强求,吴发财在他身后喊道。他连夜冲上山,酒店没人,干爹的尸体倒在床上,旁边成堆沾了血的碎瓷片,一株观音莲萎在血渍里。
他第一反应:一定是干爹对傻仔动手了。王彪龙的下体历历在目,十多年过去仍然记得清晰。不是所有干爹喜欢的漂亮男孩最后都会成为阿七,他痛苦地想。王彪龙当年对他说:阿七,你是唯一的阿七。干爹欣赏你。
从此他再也不做漂亮男孩,活得长长久久。
当他走过无数空荡房间,看见汤池边如嗜血修罗般他的傻仔,他明白爱终有定数。他擦去漂亮男孩脸上的污血,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丁程鑫已经没了知觉,眼皮困顿,失神看着他。
他突然想起那天在修理厂外他看他的第一眼,花开花落,草木无情,那是一个人人生中最不经意的一瞥,从此他永远记得这个镜头,比生命恒久,永不失色。
在结束之前,他要完成最后的事,他踏进汤池,抱住温暖的身体,他说:“我要你记我一辈子。”山峦倾覆,开辟鸿蒙,他与他完成合一。
吴发财手下四十余人全部被捕,丁程鑫于第二天白天醒来,身上一团泥泞,从水地中撑起身子,跪着半晌,仍然想吐,只是不再是生理性。他屏住呼吸片刻,试图靠缺氧控制情绪,一滴眼泪滑下来,他又想起马嘉祺的脸。
沿着山路追下来,他不抱希望能在这里找到马嘉祺,逐渐扩大搜索范围。当地政府提供支持,调援警力,说有人在太子河附近看到二人。大部分警力调去那里,他去邻镇,在一片马场外他看见马嘉祺。
只有他一个人,山里孤零零的,到处是空旷的绿色,拱顶水瀑还在哗啦啦地流,有回声,丁程鑫射中马嘉祺右腿,沿着崎岖山路追上去,在石栈前捆住他。马嘉祺回头那两发没有射中,只起威慑作用,他双手被缚在身后,踉跄着从石栈上掉下去,石栈是一列烟青色矮墩子,坐在河中,他们踩着河底坑坑洼洼的鹅卵石狼狈上岸。
丁程鑫把他靠在半山修的石坝上,问:“吴发财在哪?”
“你恨我。”他说。
“我问你他在哪!”
他仰面笑了片刻,“你恨透我。”
丁程鑫蹲下捏紧他的下巴,恐怖到变形,然而那痛并没比心中酸楚多。
马嘉祺看着他灼灼的恨意,知道丁程鑫并不爱他,他垂下眼帘,保持沉默。过了会,丁程鑫听见他说话,闭着眼睛的,丁程鑫凑近去听,竟然是那天在观日台哼过的歌。
我将全部的我,献给长夜,献给你。
他决不肯说爱的,绝不成全自己,他宁愿丁程鑫就这么恨着他将他记住。
在那盏路灯下,他们度过最漫长的夜晚,丁程鑫决 定天亮就带马嘉祺回警局,这是他允许自己做出最后的一点任性决定。
凌晨时,丁程鑫睁眼,人却不在了,他顺着血迹追出去,一路追到衍水大桥上。这座小城与他见过的其他北方城市一样,铅色云总是飘着,常常觉得空旷,唯一不同的是今夜的天空,有两个人站在桥檐。
吴发财双手抓紧马嘉祺勒住自己的手,脚下再动一步就要命丧河中。他已觉到马嘉祺神智不清,试图拨去抵住太阳穴的枪眼。
在千钧一发之际,丁程鑫向他走来。马嘉祺看清丁程鑫口型,是在念“七仔”,如同从前许多次那样,原来他爱我,他想,心中忽然一片坦然。
他笑了。
两声枪响后,水面泛起波澜,丁程鑫停在原地,这是他献给他最后的告白:
“在海的深处,水是那么的蓝,像最美丽的矢che菊花瓣,同时又是那么的清,像最明亮的玻璃......”
一轮圆日升起,水面波光粼粼。
七仔,他想,太子河水会冷吗?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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